宛如一场仲夏夜之梦。

纯情码字的小姑娘。

俘虏·结局

27.

“十六道门都已经被控制,还剩荣乾,朝凤两处有残党反抗。”来人话还没说完,只听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他神色微动,立马改了口,“……那就只剩荣乾一处了。殿下接下来是去哪?”

季王把风毛的领子往上拉了拉,他视线越过一地残尸往下看去,深夜的河道里淙淙流水夹着冰凌碎裂的声音,如同新泻的墨汁。男人挑了挑眉,才开口说道:“那就先去正殿……”

“——难道不是应该先捞人吗?季王殿下?”

“谁?!”

众人悚然一惊,慌忙往头上看去,只见一名黑衣青年蹲在房檐上,面容倒还清秀,只是耷拉的眉眼怎么看都没什么神采。来人挠挠头,从飞檐上一跃而下,对着季王扬了扬下颌:“还有啊,我的弓也掉河里了,劳烦季王也顺便帮我捞上来吧。”

“来者何人,出言竟敢如此狂妄!”

“不得无礼,这位可是蓝雨郑将军。”季王一摆手,让众人收了兵器,“将军想做什么?”

“当然是把我国的那位带走,”青年连声音都是懒懒的,但周身俨然有着不可犯的气势,“像这种让人压力蛮大的事本来不该让我来的,谁叫黄少偷走的是我的弓……

季王在先帝面前做低俯小多年,倒是养成了一副好涵养:“上将军于本王有大恩,自然是让本王来……”

郑轩截了他的话,谢绝的格外干脆:“季王殿下现下需要应付料理的事情估计能堆成山,这点微末小事就不劳烦你们轮回了。”

季王神色有点尴尬,大概是没碰到过这样气质和气势绝然不同又浑然一体的人。他这才点了点头,让手下去了河道,又转头说道:“本王赶到时他已坠河多时,如果上将军已经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关本王的事。”

郑轩叹了口气:“这个也不用你们操心,喻相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只管捞就行了。”说完束紧袖口,自己也跟了过去。

 

三月里草长莺飞,春色正好。酉阳居里新进了一批徽山新笺和虹田名玉,引得官宦子弟竞相争购。上个月时先帝已经出殡,除了宫中还挂着白幡之外,斛宁城内早就重新换上了红绡绿绫,一则为了庆祝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二则还有一个好消息。

马蹄踏起细碎烟尘,从人海里灵巧地穿梭而过。郑轩才到在酉阳居门口,便有小二熟稔地接过缰绳把他的马牵至后院,又来一人将他往穿堂引去。

“郑将军您来了?”酉阳居的掌柜笔言飞连忙将手中的账本揣进怀里,迎了过去。

郑轩边走边问道,“醒了多久?”

“有七日了,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笔言飞话音未落,眼前便豁然开朗,两人已经走过穿堂来到中庭,一抬眼就正看见黄少天披着外套悠闲地坐在树上吹风。

郑轩从地上捡了个松果扔他:“你倒舒服在这晒太阳,可累惨我了。”

“啧啧啧我哪里舒服了,我可是经过九死一生命悬一线的人,要不是我生命力顽强意志力坚定,现在早就去地下跟我老头老娘合家团聚了。”黄少天一把稳稳接住了松果,“让你辛苦辛苦有什么不好的,这是锻炼栽培,让你多有点上进心。”

“饶了我吧,赶紧回来把你的活接回去。”郑轩举起双手投降,他停了停,才笑起来,“看你能耍贫嘴,身体应该是真好了……手也没事?”

“还成吧,应该没落下什么大毛病。不行就让老徐什么时候抽空来帮我看看。”黄少天对着郑轩转了转手腕,比划了两下。

“老徐已经捧好医箱哭着等你了。”

“嘿嘿……文州让你来接我回去?”黄少天抓着外套衣襟从树上跳下。他虽然脸上尚浮着一层病态的苍白,但是精神倒还好,笑起来时两颊还能添几分血色。

“嗯,总不能让我一直照料着云启十四州,巽泽那头还得有人看着。”郑轩把一卷诏书递过去,满脸幸灾乐祸,“你逃了相亲,陛下很生气,原本要封给你的幽北收回去了,让你去宋庭吹海风。”

“幽北哪有宋庭好,”黄少天龇牙一笑,“比起那种中原腹地,还是天天对着歪果仁比较有意思。”

 

黄少天来斛宁本就是孤身空手,也不用打点什么,他方欲上马,见一旁的笔言飞看着他欲言又止,便朝他招招手走过去问道:“你是想跟我说什么?放心,你照顾我这几个月也挺辛苦的,我会让上头给你升职加俸。”

笔言飞摆摆手,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属下只是有点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那就不要说了。”黄少天刚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开个玩笑,你说吧。”

笔言飞按着怀里的账本,犹疑道:“因为将军需要静养,所以我先前一直叫手下不把外界的消息递进来让将军烦心,但是将军今日要走,我不过是凭白问一句——今日是穿云军大捷返都的日子,将军用不用再等等?”笔言飞觑着黄少天的脸,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毕竟您也是为他……”

“我为他做了什么?”青年笑着反问道,“我什么都没为他做。”

笔言飞一时哑口无言,他讷讷半晌,终究还是轻声又问道:“那将军可有什么话需要让属下带给那位司马大人的吗?”

黄少天笑容一滞,他听见这句话时人恍惚了一下,也不知是因为大病初愈精神不济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七日前醒来之后,就已经打定主意再不管这堆破事。可本以为已经看得很开,也全然放下了,但听见这句迟疑的问话时还是觉得有如利刃劈开胸腔,将肺腑磨得生疼。

笔言飞见黄少天半天不吱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将军?”

黄少天回过神来,他拍拍笔言飞的肩:“我啊……”

笔言飞视线里英挺的青年还是笑着,眼底嘴角盛满了阳光,却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想说。”

 

28.

“咱们从西门走,城外接应打点的人都已经在等了。”郑轩接到了人,完成了任务,出城的路上他如释重负,已经像没长骨头般快要趴在马上了。

“是是是……”黄少天一边说着,却从马上跳了下来,“今天出门的人太多了,骑着马反倒不好走,你也下来,咱俩慢慢晃过去。”

人潮汹涌,都是往南门而去的——今日穿云军先锋营已经抵京,满城相迎。黄少天和郑轩两人逆流而行,快要挤成两片人干。摩肩接踵里,人群里的议论也纷纷嘈嘈的传进黄少天的耳朵里。

“听说陛下要封司马大人为镇国公呢!”

“要不是陛下没有女儿,肯定也会许个公主给司马大人吧?”

“你们不知道吗,就是司马大人除夕一箭射杀了那个暴君,不然陛下怎么可能即位?”

“但除夕的时候司马大人不应该还在伽蓝关吗?”

“哎这你就不懂了,伽蓝关离斛宁又不算太远,快马二日便到,何况射杀暴君的是碎霜箭,天下谁不知道那可是司马大人独一份的箭!”

“……可弑君总归是大逆之举,我不信是司马大人做的。”

“这怎么是大逆呢?这是大义!难道你喜欢先帝那些苛捐杂税?当今圣上可是把这些全免了呢!”

“反正我觉得司马大人是英雄!大英雄!”

郑轩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他看了一旁的黄少天一眼后,把眼睛垂了下来,盯着眼前方寸大小的地面,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你算准的?”

“差不多吧。”黄少天将落到斗篷上的柳絮轻轻拂落,答地坦然,“他如果在民众眼里是大英雄,将来若是君臣不合,那位季王若要动他也会忌惮几分。”

“不过弑君这种事,写在史书上总不好看。”

“谁管死后事呢?”黄少天笑了,“死后如何,谁也管不着。我只希望他……”

我只希望你现世安稳,无忧无虞。

 

黄少天扬起头,往人群的涌向看去,那边的鲜花簇锦,欢呼高喝如同滚浪,在这座都城里次第绽开。

“老郑啊,我还是第一次以看客的身份见到将士回朝。”黄少天看着远方,突兀的开口说道,声音平缓,“小时候在海上飘着也没回陆地几次,等回了陆地之后没多久,自己就成了被人看的那一类,这还是头一回……啧,确实挺风光的,我觉得比状元还风光。可是,其实这样的事吧,我倒希望越少越好。”

鲜花之后是分离的妻女,彩锦下满是白发人的眼泪。

用分离和眼泪堆砌起对胜利的庆贺,对和平的向往,对未来的希望。红缨,尖枪,高举的战旗上用流纹滚了一个断云的模样,从人潮间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猎猎漂挥而去。半年之前,这场景也曾出现过一次,那时候黄少天亦是在军中一列——尽管是以俘虏的身份。

所以怎么样都是错了一步。黄少天苦笑。对手,恩人,俘虏,知己,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才能成为……今后你为轮回镇国公,我为蓝雨上将军,大家各事其主各有其命,若是沙场相逢,我亦不会手下留情。不过今天终归是你的大喜的日子,我还是……

黄少天对着那扇旌旗,举起手做了个握杯的手势。

“贺君凯旋。”

 

29.

宋庭城是个港口,往年因为跟轮回关系紧张,一年也开不了几次港。如今日日皆是热闹非凡。东州来的商人大声招呼着脚夫卸货,一条条翘脚木板上下剧烈晃荡,承担着脚夫们上百斤的重量亦不见有裂纹。肤色白皙的胡姬被黝黑的昆仑奴抬在花簇的轿上从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骄傲穿过,碧蓝色的眼睛用薄纱遮覆,纤细的脖颈高昂。人群呼和喧吵,讨价还价,从南海的絮语说到北疆的胡音。香料和海鱼,璎珞和异兽,西陆的陈酿和东州的丝缎,事物种种都镀了层天光,金色粼粼跳动。

银币骨碌碌险些压进了车轮里,被灵巧的少年拾了起来,对着天光一照:“哟,还是天汇三年的钱啊。”

如今已是天汇八年了。

 

“……自从五年前轮回新帝登基,虽说不跟咱们打仗了,可总在商货钱帛上磨起了工夫。这不,黄金的价又往上提了一成,已经是一百二十七枚银币兑一镙金,您觉得这价格要是成,我就让账房去开票了。”

红衣女子将笼在头上的斗篷取下,露出一张艳光鲜妍的脸:“唐家的货兑您这儿的不足金,老板打得一手好算盘。”

老板笑容一僵,女子指尖拈着一块玉牌,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姑娘是从琅瑚山唐府……”老板失声说道。

女子利落的截了他的话:“我是从兴欣来的,你这里的金子我看不上眼,先开个通票就是。”

兴欣的人,手持唐府玉牌,眼前此人身份不言而喻。掌柜不敢再糊弄,急急令人开了票取了货,连声告着怠慢得罪。

这一艘兴欣来的船中另有一人,却是别异于兴欣的服制打扮,玄色长袍用金线流纹在衣角处滚了个断云的模样,青年戴着笠帽,只露了一小个下巴,他冲红衣女子行了个礼:“多谢。”

女子将通票收进袖中,抿嘴一笑:“要谢去谢你手下那位杜骠骑。”

青年隐在帽中的脸隐约也笑了,又向女子一揖,方才离开。

 

城中唯一一座高架戏台子就夹在菜场和港口之间。每隔三日便会演一出戏,今天正是出演的日子。疾鼓之后铮然锣声,大幕依依拉开。美人,贵人,鱼贩子,担脚夫,踩着泥泞纷纷驻足。远方而来的青年也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向舞台。

一位抹了白面头戴珠旒的黄袍人从幕后先走了出来,他眼眶涂了一圈黑,下巴上粘着长须,咿呀唱了两句后,又从两旁走来数位捧花的少年,跪在他的面前。

“寡人听说霸图国中有一宝物,用之可得长生。”

观众一听到这话,便知道今日演的是哪一出了,脸上泛起了兴奋的光。唯有青年跟环境格格不入,既不叫好,也不离开。

“速速去宣周卿家。”

随后一红衣宦臣打扮的少年在前方引路,后面则跟着一锦衣小生。

“呀,换了人。”

“这个演周卿的比上个俊俏些。”

“听说特地从百花请来的。”

台下的议论影响不到台上戏文的进程。锦衣小生躬身站在舞台一侧,等待黄袍的开腔。

“周卿,周卿,世人皆道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乃杀星现世,寡人如今有一物欲得,周卿能否替寡人夺来?”

“陛下但说。”演周卿的台词极少,只要模样好些,后面的武戏不出岔子,往往都能博得满堂彩。

“霸图国中长生药。”皇帝一捋长须悠悠说道,“周卿此去凶险,府中无人照应,寡人体恤,准绿姬入宫小住,待你功成而归,便赏她诰命,于你为妻。”

青年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一脚踩上了后面观众的鞋,那人骂了青年一句,又挂心戏台,很快丢开不再理睬。

围帘再拉开时,场景换成了一席一灯。《诉情别》一折是重头戏,讲的是周卿和绿姬依依惜别,绿姬不愿成为牵制,自刎当场的剧情。

“周郎,为何苦闷不语?”

“一定要去那北疆虎狼之地?”

“妾不舍,亦不愿入宫受那皇帝折辱……”

“……妾本风尘客,幸得君垂怜,如今百日恩情一朝尽,妾去也!”

台上的白衣女子旋了个身,抽出了周卿的佩剑,横于脖前,人随即倒了下去。观众被缠绵凄婉的剧情感染,已有多愁的啜泣声起伏,青年身边一老汉啧啧有声:“英雄冲冠为美人啊,要不是绿姬死了,周卿也没有那个胆色敢弑君。”

“不是。”青年突然开口,老人愕然看向这位周身皆黑的奇怪客人。

“都不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台上演周卿的小生已是涕泪横流,他托着绿姬的身体,忿然喝道:“帝王无道,当杀!”

“杀!”台下百人应声同喝。

急鼓俄而暴起,见周卿领兵远行后独自策马复返,着一黑衣隐在舞台角落,舞台正中央的皇帝恍然不知,还在饮酒作乐,周卿做了个拉弓搭箭的手势,又喝一声:“着!”

“着!”台下亦齐喝。

黄袍人应声捂住胸口,叠声高呼“护驾”,周卿从角落跳出,亮相后在舞台上连翻六个筋斗,喝彩声骤响。乐声急促,数位白面人将周卿围在其中,按着节奏做出诸番缠斗后皆倒在地上。

黄袍人委顿着,伸出手指向周卿颤声叫道:“逆臣!”

“无道之君,斩!”

声未落,剑光出,黄袍人从龙椅上滚倒的同时大幕也慢慢降下。今天这出《刺君》就算是演完了。观众依依不舍,尚在回味着方才的剧情和动作,戏班里的小姑娘已经托着铜盘来到了人群中。少则一两个铜板,多也不过五六个,若是给上十个,还能从铜盘里拿走一朵玉兰花。

少女们熟稔地穿梭其中,没过一会铜盘就摆在了青年的面前。公子随意打赏点吧。她娇声道。说是少女,其实也不过是十一二岁身量未足的小丫头,青年从袖中摸出一枚钱币轻轻放在铜盘里。他手指白皙修长,是极漂亮的手,指节的薄茧又明显表明青年并非文士。

“……很精彩。”他低声说。

等他收回手时,少女哑然地睁大了眼,铜盘里亮亮的一枚,分明是黄金的质地。

“你,你这给的可是一镙金子呀!”等少女回过神来,青年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也没有取花呢……”少女怔怔的,手指捏紧了铜盘。

 

30.

宋庭城里除了有他国异域的好酒外,也有一种本地的陈酿,名叫“花犯春”,初入口时雍容锦绣,随后凉而冽,像是牡丹逢上了春寒。这酒数太平楼里酿得最好,一年也只得三十坛。

青年来到太平楼时,已经是午后闲茶时节。阔谈的人三三两两,并不太多,他止住了小二的招呼,径自上了二楼。

他要找的人就坐在栏边,一人独占了一张小方桌,桌上一叠花生,一壶酒。那人一手枕着额头,一手半举着酒盏,人已经是薄醉浅眠。发间露出一点耳朵尖,红红的。

青年已经有五年未曾见过他了。

仔细回想,自己也似乎从未叫过他的名字。那人的名字笔划简洁,横竖撇捺,全无勾折,念出来甚至有些轻狂味道。

“……少天。”

总以为自己能多自持,多内敛,却连这两个字都念得不成音调。

向来多话的那个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毫无回音。青年取下他手中的磁盏,将残酒一饮而尽。花犯春的绚丽不过才划过舌尖,凉意就已经沁透了肺腑,像是要将胸口那灼灼跳动的物体也冻住一般。

那人手动了动,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酒盅被人取走,胳膊垂下的同时脑袋也渐渐抬起,露出一张尚带迷蒙困惑的脸,却在看清来客之后视线慢慢凝固,嘴唇挪了挪:“周……镇国公。”

周泽楷将酒盏递回去,没有答应他的这个称呼。

黄少天看起来比五年前要成熟了些,那双常年带笑的桃花眼里如今多了某种沉淀下来的颜色。他坐起来后把头转向窗栏,从重重叠叠的楼台里还能看见一抹连天海光,和朱红戏台隐约一角:“好久不见,镇国公的生活过的如何?”口气平淡,仿佛只是多年后重逢的旧友。

“还好。”

“那就行。”

“手……”

“早就养好了。”

又是无话可说。黄少天沉默一阵之后终于收回远眺的视线,托腮的手放下,他转过头,挑眉说道,“你既然独身来宋庭找我,就说正事吧。来找我做什么的?总不会是你们皇帝又想跟我们打仗了,你来向我提个醒?”

周泽楷坐在对面,摇了摇头,向他伸出右手,“我……来还东西。”

手腕上的那根绳带已经很旧了,小股的丝线有几缕已经磨断,短短的缠枝海莲花纹样虽然颜色淡而斑驳,但明显是细心保护过的。

周泽楷小心地将绳带解了下来,放在桌上。

桌面红漆沾着水珠,是刚刚黄少天泼漏的残酒,水渍将细带浸湿了一节,浅绯染成了绛红。

黄少天的指尖按在湿的那一点,他睫毛颤了颤,很快就压抑回去,低声说:“还我的?”

“嗯。”

 

他本来应该说还得好,这下你我从此彻底两清,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可是那一朵海莲花不偏不倚扎在眼里,刺痛得很。窗外亦有幼童在贩海莲花,稚气未脱的声音边走边唱。

恩爱如缠枝,并蒂双莲子。

就算他不打听,世人也会告诉他,周泽楷过的很好。从总角稚儿到耄耋老翁,人人称颂轮回镇国公,说他英雄豪杰,力挽狂澜,战无不胜,是国之柱石,唯有这至今不曾婚娶让人觉得有些美中不足,那也无妨,杜撰出个绿姬来,还能再为他博一个深情专一的好名声。

二楼已经只剩他俩这一桌,小二打着春困的呵欠将不远处的桌子收拾好了之后也下了楼——一楼今天有说书先生讲过往传奇,他得赶快下去招呼,顺便也听听这次说哪一折奇闻。

“……少天?”周泽楷见他走神,便唤了一声。

碾着绳带的指尖泛起不自然的白,青年抿了抿嘴,翘起一个笑来:“怎么会想到要还我这个?”

“嗯……”周泽楷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看着黄少天的脸,“不需要了。”

不需要是什么意思?真要来个绿姬?还是要演一出忘恩负义?于是脸色更差,偏偏嘴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那你也太小气了,送出去的东西再还回来也不加点添头,一看你就是不会做生意的人。”

说着指节艰难地蜷曲,将绳带慢慢攥入掌中。

“添头?”周泽楷一怔,显然反应过来对方似乎误会了。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之后眉眼舒展,微笑开来,“有。”

 

喧闹的码头上新驶进一艘十二桅的商船,才从轮回泰业港归来的货船满载而归。沉锚,收桅,水手们精神奕奕,十七八的少年仔将手拢在嘴前,海风将他的衣服吹的和船帆一样饱胀。除了带回新奇货物之外,还有一桩尚在驿马上的大新闻。

“天大的好消息咧——”

周泽楷一手撑住桌子,人欠身过去,袖子带倒了酒壶,余下的花犯春从壶口淅淅沥沥洒出,馥郁冽然的酒气覆了上来。

 

蓝雨的上将军瞪大了眼。

 

楼下醒木一响。

公子买一支海莲吧,灵姻缘的哩!

店小二听说书听得入了神,被掌柜的抓个正着,敲了一下凿栗。

再不需要的那一截红绳在手心里露出一截俏皮的尾巴。

黄少天的唇是柔软的,湿润的,吻一回如何能够。

 

“……再添一人,一心,一世太平。”

 

天汇八年春,蓝雨轮回二国易国书,起盟誓,结秦晋之好,绝兵燹之祸五十年。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FIN】

 


——————————

写了个没有肉的故事!!我真该夸夸自己哦!【不要脸

想了想以他俩这种身份想要HE,就只有这种结局啦^ ^黄黄属于那种表面十分跳脱,内心其实会想很多的人,这个时候就需要小周直球出动!

你们快来点感想啊呜呜呜要是哪里有OOC的话也请务必指出来呀【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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