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章八【周黄
挨了一剑的小道士右肩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手自然也是好几天不能动。但他可不管这些，每天照样出摊，周泽楷拗不过他，只好抱着瓷盆跟他一起去——可怜烦烦每天一大清早就要被晃醒。小小的卦桌后挤了两张小凳，不大的桌上还摆了一只乌龟。
“老实点不准乱爬吓到客人啊，听到没听到没，不然就把你剥了做龟板卦！”小道士还恐吓它。
烦烦很委屈，好在二号主人会安慰的拍拍它的壳：“睡觉。”
于是烦烦只好缩回壳里补眠。
每天早上和傍晚都是生意红火的时候，买完菜的大娘或是要出城打猎的农夫，大多都会来这算上一卦，问我家闺女何时得遇良人，又或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今年能否高中。每一卦里都是众生百态，隐藏着人心里最隐秘的欲求。
这边黄少天滔滔不绝的同时一只手在桌上比划着，需要引经据典时就朝旁边的周泽楷努努嘴，周小公子马上老实地翻起摊在膝上的那本半破的卦象书，然后递给黄少天。工作倒是熟练。
只不过自从周泽楷也跟着看摊后，城中少女们倒是害羞了起来，期期艾艾地只敢在街角磨蹭，团扇后的俏脸绯红一片。黄少天看见了，当然气的磨牙：“你就是个祸害，道爷我起码少了一半多的生意！”犹觉得不够，狠狠撞了他一肘子，结果扯到了伤处，自己倒疼的一咧嘴。
周泽楷的手隐在卦桌后，他悄悄的勾住了黄少天的小指，眼睛纯洁得跟小白兔似的，人畜无害。结果比起厚脸皮还是黄道君略输一筹，他讷讷的住了嘴，脸红的不比百步外偷瞧的姑娘家逊色多少：“你，你这套在道爷这不好使！”
等黄少天伤好，已经是春末夏初时节。留香楼的姑娘也换上了自杭州传来的时兴轻薄料子，白皙的肩膀和脖颈上覆着软纱，带上了欲语还休的暧昧。走街串巷的垂髫小童的叫卖内容也从青笋换成了菱角，就连路边卖菜的布衣少女也不忘在发间绾上一朵栀子花，走起路时香风细细。
小道士是很不耐热的，他虽然早就修成辟谷之术，可是大约是天性使然，他始终无法修炼到他师兄那样三伏天气都无汗无燥。今年的盛夏来得格外的早，蝉们早就爬上了树干鸣叫不休，就连柳荫的遮挡也没法将他额间的汗珠少去半分。小道士原本还每天从日头初升呆到夕阳西下，后来到了三伏天他实在忍不了了，赖在周泽楷家里不肯出来。于是只好由依旧保持每天散步好习惯的周公子在回家的路上去状元巷里给他捎上一碗冰碗，多放山楂。然后看他风卷残云地消灭干净。
“你不热啊？”小道士抹了把嘴，把袖子挽到胳膊上，刘海被汗水浸湿了，难受得很。
周泽楷摇摇头，然后指指自己胸口，说道：“有碎霜。”
“啧，我居然忘了这茬……那你倒是舒服，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的。”黄少天在心里腹诽，随后又有些不服气。要论寒气，道爷我的冰雨还不是以天下至寒之宝所制，就是……没法抱着贪凉。怕割到手。
不过自从知道周泽楷有碎霜加持之后，黄少天倒是多了一个习惯。比如傍晚两人坐在庭院里并肩乘凉，魔在一旁看书，小道士则背着天象谱，背着背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到末了周泽楷肩上一沉，他侧头看去，黄少天已经是流着哈喇子睡得正香了。
魔尊大人的周身都是凉丝丝的，黄少天觉得舒服，他咂了咂嘴，无意识地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于是这书也没法再看下去了。周泽楷放下书卷，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用碎霜在这院子里结出一个冰晶之阵。
魔尊大人，碎霜会哭的。
小城里的七夕是个大节日，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庙里祈福，街上购物，灯下幽会。这天一大早，黄少天明显就察觉到周泽楷的不对劲。首先向来穿着一丝不苟的衣带也绑歪了，其次走路还同手同脚，重点是眼睛看天看假山看烦烦就是不敢看黄少天。
黄少天摸着下巴盯了他半晌，最后一扬头，冲他伸出手：“平时怎么看不出你这么磨磨唧唧的，走吧。”
绕着院子已经走了十八圈的周泽楷脚步一顿，险些被鹅卵石给滑倒：“啊。”
“啊什么啊，你不就是想的……”黄少天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他眼珠转了转，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好把手摆了摆，“就是那什么吗？我跟你说这个最好得早去，不然到时候人挤人的你想买根香都买不着了。”
周泽楷抿起嘴，小道士都这么说了，他再扭捏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了，他大步走过去，握住了黄少天的手：“嗯。”然后仗着身高优势亲了亲对方的额头。
黄少天鼓着嘴：“一会到了庙里，不准对什么小姑娘抛媚眼，知道吗？你抛我也抛道爷才不输你这个……”
“好。”
“快去换你的衣服去吧你看你这衣服穿的哈哈哈哈刚刚我没想笑的现在一看真是……”
“好。”
这么一折腾，到底还是晚了些。庙会前已是人山人海，小贩，爱侣，稚儿，老叟，不是糖葫芦沾了衣裳，就是新买的香粉泼在了地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周泽楷小心地握着黄少天的手慢慢顺着人潮往前挤去，掌心潮湿，起了一层薄汗。
好容易来到了月老塑像面前，香火前端坐的老和尚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仿佛佛祖座下的含笑的弥勒，说话时长眉微颤：“施主可是来求姻缘的？”
“嗯。”周泽楷点头，将银子放入老和尚身前的功德箱中。
站在周泽楷身后的黄少天环顾四周，人人都是汗津津的模样，连面容都模糊起来，仿佛是沾了水的精致窗花，艳的是红衣，雅的是绿衣，如此一看周泽楷这万年不变的黑衣倒真是鹤立鸡群，黄少天又越过黑衣看去，老和尚仍旧一张好似说书先生口中范本似的善意笑脸，将两截红线和檀香放在魔尊的手里。
周泽楷转身，看见黄少天若有所思的神情，于是轻轻拉了拉他的手，黄少天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走，我长这么大还没拜过月老呢。”
过七夕，自然庙中的月老泥像是粉刷一新的，就连月老座下的两位红线童子也是娇憨可人的模样。两人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跪下。
一拜，二拜，三拜。
世人所求不过是所遇良人，一世好白头。
白头？一为道君，一为魔尊，只要勤心修炼，几乎可以与天同寿，不老不死，谈何白头。黄少天俯下身，额头搁在手背上。他没闭眼，定定地看着扯了线头的破旧蒲团。
天庭诸神，我所求并不多，惟愿……
那天求的红线两人认真的戴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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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秀个恩爱X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