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章三【周黄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不论如何，在国子学里呆了这么久，总该得有一样拿得出手。周泽楷刚进学的时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柔柔弱弱，跟人说两句话就脸红。呆了两年之后——据说有贵族小姐爬着梯子也想进来偷看他射箭。
“真是后生可畏，如今就连这个光荣的称号也要从我身上易主了吗。”苏沐秋咂舌，“全国子学最会射的男人。”
“苏工部你可真下流。”方锐真诚的说。
“承让承让，过奖过奖。”苏沐秋十分谦虚。
北风乍起，新醅酒一壶。
周泽楷刚进屋，就看到黄少天丧气地趴在桌子上，脚边散落着各式书卷，拢在金冠里的头发也被他挠的乱糟糟的，一看见周泽楷就开始拉长音抱怨：“你怎么才来啊，我快饿死了，外面还在下雪？这下了五天了有完没完……你射策和对策都准备好了？”
“嗯。”一个音节回答两个问题。周泽楷把手里端着的甜食放在案上。夫人到现在还把黄少天当小孩养，每天红豆汤杏子酥的喂，也不嫌蛀牙。
黄少天狼吞虎咽的时候还含含糊糊地说着话：“你想好以后干什么了没？我爹本来说让我去北边军中练两年，结果我娘死活舍不得我去边疆，一说就抹泪花……嘁，一看就是假的，我爹偏偏还信，真是……”
周泽楷笑了起来，黄少天摆手：“别笑别笑，你要不要吃红豆汤？这一碗我吃不下了，分你一半。你应该也会留在京城的吧？”
“嗯，京城。”周泽楷点点头，接过他的勺子。
到了结业的那天，头筹的归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叶侯府的世子大人叼着树枝，眉头挑上了天：“呵呵，服气没？”
“你一定是作弊了！作弊！”万年二甲的张佳乐这一回连二甲都没捞到，气得他差点扯下那张红纸榜单。
“叶修他运气好，射策和对策全蒙对了。”王杰希在一旁若有所思，“听说，嘉王那边有意……”
“嘘。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们操心。”喻文州拍拍他的肩。
结了业，离了学堂，黄少天和叶修两家武勋肱骨世家里出来的理所当然的去了羽林军，苏沐秋本来想去工部，结果不知道怎么，没去成，也被编入了羽林军中。
“混两年再说，我不急。”他倒是一脸无所谓。
御史大夫家中自然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周泽楷前脚从国子学里跨出，后脚就进了兰台。
说实话，他其实想跟苏沐秋换换。
大家各奔前程时自然也不是都留在帝都。江南，中原，塞北，见面都会一拱手问一句“何时启程，何处高就”。
最先走的人是韩文清和张新杰，少将军到了年纪，也该是将军了。而张新杰则是拒绝了他那位身为太医令的父亲所铺好的路，决定去北疆当军医。
“……他们说张新杰跟他老头吵了一架呢，真看不出。哎你猜张新杰吵架该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得拿个尺量好自己该生几分的气？”黄少天比了个手势，周泽楷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黄少天手指磕着桌子，继续说：“听说张新杰跟他老头说‘我学医不是为了给宫里的娘娘们看头疼脑热的’，这一句话给张老太医气的，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不过他们家就是大夫，缓不过来扎扎针就行。后来还是韩府里去了人，才给劝过去的。”
周泽楷歪头想了想，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很好。”
能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都是很有勇气的，很好的。
黄少天直接用嘴咬过橘瓣，他含糊不清的说：“后天老韩要包一座画舫作送行用，其实他那个性，本来没想这么麻烦的，还是张佳乐他们几个起哄，说头回送人离京得风雅点……估计晚上拜帖就要送到你家了，到时候我来接你，咱俩一起去。”
“好。”
韩府家大业大，包的画舫有两层半高，那半层是房顶，可以站上去吹风。请的人也不少，和他俩有过交情的全来了——这么细致的事自然是张新杰办的。
结果东道主韩文清刚要上船，画舫里的船娘都吓的倒抽一口冷气，以为是金吾卫来突击检查风化的，老板一个箭步冲过去说：“这位官爷，我，我们这画舫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绝对清白，姑娘们只卖艺不卖身，您给行个方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银票就往韩将军手上塞，韩文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板都快哭了。
还是同样要上船的江波涛过来解释了一通，从善如流的把姑娘们都请到二楼去唱曲儿了。隔着一层地板听歌，别有一番情调。
一楼的都是熟人，大家各自见过后也就不再客气，吃点心的吃点心，喝酒的喝酒。黄少天想试试划船，咚咚咚的就跑到外面去找船夫，卢瀚文说我也要玩；肖时钦拿着前天做的文章跟王杰希喻文州在角落里讨论；苏沐橙举手：“谁要玩骰子？”立马响应声一片；叶修端着一杯茶走到东道主面前：“都是老朋友，灞桥杨柳那一套就不搞了，一口干，你懂的。”
韩文清看了一眼叶修的茶杯，哼了一声，捞起桌上的酒壶：“一口干。”
叶修微笑，仰头把茶喝完了，然后冲他亮了亮茶盅。韩文清对着酒壶痛饮尽后，啪的一声直接把空壶丢出了窗外。
“韩将军，预祝你大展宏图，鹏程凌霄，却匈奴五百余里。”
“是七百。”在一旁的张新杰纠正道。
“那小金人造几座来着？”
“十二。”张新杰平静地看着叶修，“国子学的夫子没被你气死真是个奇迹。”
酒过三巡，方锐抬头说道：“你们觉不觉得，船好像在原地打转？”
“早就发现了，你看苏工部都在那儿吐半天了。”林敬言指了指船的另一头。
苏沐橙连忙站起来，把手里的银子塞给楚云秀：“哥你没事吧？秀秀你帮我看下局，押大，记得押大！”
苏沐秋有气无力地冲妹妹摆摆手：“你快去跟少天小卢说说，让他俩别折腾船了。”
“……有句俗话是怎么说的，我感觉挺应现在的景，”张佳乐思索了一下，“十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孙哲平插嘴。
“后半句就不要了。”张新杰看了一眼时漏后，端了杯酒走到了画舫中间，“大家都是十多年的交情了，今次一聚，或许就后会无期。惟愿诸君将来建功立业时，勿忘初心。”
“一如既往。”韩文清也走上前。
二楼的船娘已细细唱到一折《清平乐》，用调婉转缠绵的很，一句“路遥归梦难成”幽幽飘下来，带的一室的气氛都有些萧索起来。此时黄少天正拉着卢瀚文跳进船舱，他看了看大家，挑眉说：“你们听什么《清平乐》啊，这不老韩要上阵了嘛，那就来个《破阵曲》，来来来我给大家起个头啊……”
结果第一句就跑了调。
大家笑的东倒西歪：“哎呦黄少你行不行啊，让老韩唱让老韩唱，新杰也来！”欢笑声盖过了头顶那一句“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回去的时候，黄少天自然也是和周泽楷坐的是同一辆马车。黄少天早已不穿裙装，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容貌渐渐有了肖像父辈的英气轮廓，一身箭袖打扮，腰间也不知何时开始像模像样的配上了剑。跟已经被家里安排好走文官路线的周泽楷的宽袍大袖形成了截然的反差。
周泽楷这才想起来，再过几日，黄少天就要去羽林军里报道了。
手肘撑在屈起的膝盖上，一直托腮看着窗外的黄少天突然扭头朝他认真说：“其实我唱歌是不跑调的你知道的吧？”
“嗯。”
黄少天“唔”了一声，他又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吃的太好有些腻味了，搞得我倒有些惦念市坊里的烤红薯。”
“……明天？”周泽楷问道。
“明天……也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时间，最近忙的我昏天黑地，不是喝送行酒就是被我爹拉着去见这个大人那个将军的，烦死了。”黄少天皱了皱眉。
马车声辚辚，隔着车厢听去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车内沉香缭绕。黄少天换了个姿势歪靠下去，视线有些飘散开来，“周泽楷啊，我是不是好久都没去赌过钱了？”
周泽楷想了想，说道：“很久。”
韩文清和张新杰正式离京的那天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再去徒增伤感，二人二骑，一路绝尘向北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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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是李煜的那一首……哎我发现居然点题了，有点酷炫。
唔…………我是想写写那种成长的故事？？？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驾驭的了……像我这种连多人场景都不会写的人呜呜呜呜【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