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场仲夏夜之梦。

纯情码字的小姑娘。

俘虏番外·海市(上)

正文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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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云气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积,是为海市。

 

今日天气晴朗得过分,阳光不甚热烈但暖意融融,远方海平线几乎和苍穹融为一色,白鸥尖鸣着从蓝色的桅帆上掠过,这里不一会将有鱼群经过,海鸟们自然会贪恋流连。船身剖开水面,以一种轻快而悠然的速度前进——此时刚经过顾人涡,将要继续往东南方而行。

黄少天推开舱门伸了个懒腰,抬眼正看见甲板正前站着一尊黑色身影,他朝对方打了个呼哨,那黑衣男子转身,冲他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

“你起的怎么这么早……是被水手们吵到了?还是晃荡得睡不着?还是晕船了上来透透气?”黄少天从缆绳堆上轻快跃过,后脑的发辫亦随之晃动。

“嗯,都没有。”

黄少天此时已到周泽楷身边,一挑眉道:“那就是贪看汪洋?哈,在轮回可见不到这种景象吧?”

轮回地处大陆东麓,若说垂杨绕枝,花影石桥,轮回得宇内十分风流,但这碧海倾浪,潮生苍蓝波澜壮阔的景致,非到南海所不能见。周泽楷侧过头想想:“……我来过。”

“哦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小时候是来过的,”黄少天抓抓头发,“说起来我一直忘了问,你们那个狐狸脸皇帝怎会这么大方,准了你这么久的假?”

二人一为轮回大司马,一为蓝雨上将军,各为其主各有其职,平时皆是书信联系,一年中能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往往黄少天寄去洋洋洒洒厚厚一匝,对方则回上薄薄一笺,笔迹端正一丝不苟,字数上虽然不尽对等,心情却是如一的。

上月时周泽楷说自己今年有数月的休沐,黄少天便顺口提议要不要来随他一起出海去南方海市一游,他已与一队搏浪商约好了日子,六月初七。而周泽楷的回信是和人同时到的,倒叫黄将军吓了一跳。

“今年无战事。”周泽楷答道。寰宇中格局渐定,纵然各国尚有摩擦,但也不至于要让镇国公亲自出马。

黄少天点头:“我们这边也差不多啦,何况现在小卢也大了,该放手任他历练去,我倒真成了个富贵闲人。闲人么,呆太久筋骨都会疏松,所以我才约了搏浪商南下一游……不过我没想到你答应得会这么干脆。”

周泽楷只是笑。黄少天一去南海估计将有数月无音讯,他如何舍得。

黄少天看出了笑中的意思,脸陡地一红,岔开了话题,“你当年是行到哪儿了?”问题出口又知失言,“呃,你要是觉得是桩伤心事不愿提也行……是我唐突。”

“不记得了。”周泽楷摇摇头,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哪里记得经纬地名,海面在他眼里都得一模一样的。

黄少天来了兴致,拉着他走到船舷边,朝他指了指方向:“上回不记得不要紧,这次我来告诉你,喏,我们昨夜经过的是顾人涡,那地方有不少漩涡暗流,所以得绕开走,再向西更十五度直行,就能看到短牙滩,那里是最后一个补给点,继续南下便只能凭六经罗盘才能找到海市的确切方位……”

他在海上出生,海上成长,说来自然头头是道,周泽楷望着对方兴味盎然的脸,接了一句,“海市?”

“按你们内陆人的话说就是仙岛啦,说起来之前你们那个老皇帝估计也是想要你爹去寻吧,啧,不是我说,如果没有老练水手带路,完全是在找死。我也是好不容易碰到一家搏浪商会去,”往年信笺里黄少天已将周泽楷的童年旧事知道了个七八成,他扶着船舷极目远眺,忽然转头冲对方灿然一笑,“周泽楷,你可要珍惜机会,没准一辈子就只能见这么一回呢。”

周泽楷笑着应下。前尘模糊,他只记得上次来时整船的人皆是忧心忡忡,与今次出海心境是截然相反的。

“对了,我教你怎么辨认一个水手是否老练,”黄少天从怀里摸出一只橘子,丢给周泽楷,“看牙。”

“嗯?”

“牙齿烂得越厉害的,表示在海上漂得越久,航海经验自然越丰富。”黄少天自己也摸了一个出来,剥开后三两瓣丢进了嘴里,“所以才要多吃橘子。”

闲聊间有水手来找黄少天,那人行了个礼问道:“公子,还是继续满帆吗?大副说风向有变。”

黄少天张开手闭上眼,静了片刻后道:“继续满帆吧,不碍事。”

那人点点头,转身小跑而去。

“看我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是蓝雨国最好的水手,不然搏浪商怎么会请我?”黄少天朝他得意地眨眼,龇起一口齐整白牙。

周泽楷想到黄少天方才说的老练水手一话,不由哑然失笑。他见黄少天前额碎发被海风吹得凌乱,便伸手过去在帮他稍稍梳理,指间柑橘气味落在了黄少天的发间。

 

下午时分天气转阴,船稍稍减速,原本预计入夜前能到达短牙滩,只怕得往后挪一两个时辰。黄少天与船主泡在罗盘室里研究路线,周泽楷也不去打扰,便到下层舱室里看水手行桨。他模样生得好看,生人见之便能多生三分亲近,大副不仅不拦他,还对他殷殷说起内部构造来。

辰光一晃而过,短牙滩已在夜晚显出一个深黑的轮廓,黄少天吩咐水手们准备放锚打水测深,在海滩停泊一晚,明日再出发。结果水手上了甲板没一会又跑了下来,一脸犹疑:“有船已经先停了。”

黄少天皱眉,跟着他上了甲板,果然见到岸边驻着一只八桅船,船下往前百步还有星点篝火与人影。

“公子看得清帆么?”大副神色紧张地问道,“是不是,也是跟咱们一路的搏浪商?”

青年眯起眼,低声道,“看来这几年贪狼动得少了啊……”

众人脸色一变。

船主更是慌神,连忙道:“将军,啊不,公子,要不然绕过去?你看,你看这咱们船上人手,还有货仓里的东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实在没必要和他们起冲突……”

黄少天一摊手,“船是你的,自然听你安排,我在这里不过是个参谋。趁他们还没注意到,绕行到东边停吧,你要不放心,等他们明天先走了后我们再发船。”

“这个再好不过。”船主松了一口气,他为求财而来,一路上的风险自然是能避则避。

舵手得令,盘舵转向,内舱的周泽楷一个没站稳险些向旁歪去,正好黄少天进了下层舱门,他扶住仓壁,探询地看向对方。

“没什么,前面有海盗,换个地方歇脚而已。”黄少天不以为意地摆手,走进周泽楷时却压低了声音,“我不太放心,这趟行程只怕会有生风波,你自己可小心点,不然我上哪赔轮回一个大司马镇国公去?”说罢按一按周泽楷的手腕,随即前去吩咐大副泊船事宜。

 

短牙滩是海上一座方圆二十来里的小岛,黄少天刚出世时还有五六户人家在此地居住,如今已变成了一座空岛,自贪狼清扫南海之后,更是连海盗驻点这个功能都消失了。能碰到停泊在此的海盗实在意外,但只要避开,一夜安宁还是有的。

因为害怕篝火把对面的人吸引过来,搏浪商只能摸黑下锚,这活别人不敢接下,黄少天干脆一撸袖子自己上了,纵然在陆地驰骋十余年,他的活计依旧熟练,仿佛生来就有如此天赋。舷绳放下,黄少天率先荡了下去,落地后拔出了自己的冰雨,剑刃在月色里锋芒毕现,亮银一片,他举剑挥舞打起了旗语——竟是把掌中绝世宝剑当做了火把。舵手跟着这一抹光芒找好位置停了下来,从船腹伸出两排木板,众人纷纷下船,双脚久违地踩上了柔软的沙泥。

整顿完毕,黄少天自己没什么困意,便打算潜到对面探探究竟,周泽楷自然随他一起。那厢船主也没阻拦,他隐隐猜到了周泽楷的身份,却也不敢点破,心里只暗暗祈祷周黄二人都是能以一敌百的主,最好顺便就能将隐患给剿了才好。

岛上虽然有树,但非密林,更像是石块枯藤盘错间的点缀,只要注意脚下,行走并不困难,半个时辰后黄少天利落地翻上一块巨石,前方已经可闻隐约人声。

“你没带弓?”

“带了弩。”

黄少天朝他比了个赞许的手势。船上活动空间不大,真有冲突发生,弓箭必没有弩机来的顺手,他没想到周泽楷在出发前就能准备得如此周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愧是周泽楷,看着闷声不响,其实心思怪细的。

两人趴在一块岩石上,前方有稀疏石楠遮挡,更前方则是驻扎的海盗们。大部分人已经堆靠在火堆旁沉入睡眠,余下几名巡夜海盗则的围坐在一起,看样子是在赌钱。

黄少天伸手在前额搭了个凉棚,“哇,生活不错啊这么滋润,居然还去打了野味,这要就上一口断头酒,算得上是奢侈享受了……”

周泽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篝火旁确实架上了简易烤架,旁边歪倒着几个空荡荡的酒坛,一看便知是酒足饭饱的。看来对面并没发现这座短牙滩上有了新的来客。

“嗯……要回去么?”他问黄少天。

“回去干嘛,你当还在军中做斥候么,”黄少天笑道,他一翻身,变成了一个躺姿,“咱们不如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呀。”

周泽楷被对方话里的坦然蓦地撞了一下心坎。他跟着躺下,温声道:“好。”

 

说是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聊理想,结果还是变成了黄少天说,周泽楷听。

“……我上次去你们那里过年,跟着江波涛学了你们轮回军的军歌,笑死我了哈哈哈哈那么羞耻的歌词你们居然都能唱的出口……说起来前年轮回败给兴欣,你们皇帝没刁难你吧?啊没有就好,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帮你揍他……”

他这么想到什么说什么,话题散漫不知边际,自有闲聊趣味,青年音量很低,但声调却是上扬的。周泽楷在一旁只静静地听,偶尔回一两个音节。

黄少天突然想到一事,“我当年在你家埋的那几坛蜃楼呢?当时吃螃蟹的时候消灭了一坛,应该还剩不少才对。”

“喝了。”

“都喝了?”黄少天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蜃楼是不是味道好极了?”

周泽楷没说话。时未至十五,头顶明月尚未成圆,雾月光晕柔和,衬得星子寥寥,他在沉默半天后才道:“……确实很好。”

 

其实味道是苦的。

那年黄少天走后,他便出发前往伽蓝关与霸图相争,临行时只带走了那几坛蜃楼。

边地苦寒,大雪封路,关山如铁,可慰藉的只有腕上一条手绳,和这几坛酒。黄少天并没夸大,酿成的蜃楼入口顿时如烈火熊熊烧遍心头肺腑,余味却像波澜深海,任由神智在其中沉沉浮浮,可偏偏舌尖却是好似含了龙胆黄连,苦涩难言。周泽楷独坐营帐,时常自问是否后悔用那样不由衷的言语伤了那人,但若要重来,他依旧会那么说;又担心冰雨是否已经妥善送回蓝雨,那人能不能发现他那藏在剑柄中不足为人道的隐秘心思,百般纠结中,手上便又为自己再酌一盅。直到伽蓝关大捷,那几坛蜃楼正好饮完。

周泽楷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被黄少天攥住了。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五指修长骨节匀称,却称不得温润如玉,指腹间都有积年握弓持剑时形成的薄茧,这粗糙的触觉反倒让人生出一分真实感。他听见身边那人衣料窸窣响动,随即眼前一暗,月光被黄少天的身影遮去了大半。

“你别撒谎啊。”黄少天俯跪在他身上,低低说道。

“我……”

“别装别装,你闷头闷脑的那点心事,当我看不出来?”黄少天停一停,再开口时字句分明,郑重其事。“周泽楷,既然曾经的海市之行叫你难过,我便带你行一趟不难过的;既然曾经的蜃楼不好喝,我答应你重酿一回叫你能痛快畅意的,如此可好?”

周泽楷怔楞一瞬,他本想冲对方腼腆微笑说一声如此甚好,身体却不可控制地违背了自己这知礼守节的拘谨。他猛地用那只没被握住的手勾住了黄少天的脖子,像是要将对方拆吃入腹般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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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段^ ^本来是个番外,感觉被我写成了个全新冒险篇,爆字爆得我orz,下半段等我排版完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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