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场仲夏夜之梦。

纯情码字的小姑娘。

劫·九

18.

五日后的清晨,黄少天腰间挎着一柄剑去找了九缨。

“瞧见没?”黄少天一拍剑身,“千金剑!不还价!”

九缨睨了一眼,嗤笑:“切,破烂玩意儿……我以为你都已经哭着回去当你的纨绔子弟了,怎么又回来了?拿这破烂去砍你的情敌啊?”

“嘘,小声点。”黄少天朝他比了个手势,“他人呢?”

九缨翻了个白眼:“我哪有空管他啊。”

“饭桶啊你,每天什么都不干。”

九缨大怒,举爪就挠,黄少天连忙闪过。狐狸这会正烦心着,如果不是身上下了周觋师的封印,早变身教训黄少天了。

“你看看你,修炼千年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脾气怎么这么暴躁,最近上火啊?我让相府里送点金银花给你喝喝?”黄少天躲过一击后还继续撩他。

“……茕之一天没回来。”狐妖低声道。

黄少天一愣,“你那个兔子朋友?他也有百年修行,你还怕他跑丢了?”

“他一个兔子胆,何况被下了印,能跑去哪?”狐狸眼睛一竖,“喂,凡人,本座出不了卜筮所,你帮本座出去找找。”

“这上哪找去,一只兔子,没准早被人抓回家去煮……咳咳好好你别龇牙别龇牙,怪吓人的,我不说了。”黄少天抓抓头发,“那咱俩交换条件,你帮我找找那个苏留,我给你找那只兔子。”

狐狸摆爪赶人:“不指望你了,我还是等觋师回来。”

“别啊,你快指望我,”黄少天才不要狐狸又去占周泽楷便宜,“茕之怎么不见的你跟我说说,我这么聪明马上就给你分析出来。”

 

茕之是昨日不见的。如九缨所说,一只兔子,向来修行得谨小慎微,呆在拘妖堂里反倒算是庇护了他,完全没道理出去。何况他身上带印,这卜筮所便似牢笼,自己本身是出不去的。

“他自己出不去,难道是有人带出去了?”黄少天问道。

“拘妖堂中那一堆鹦鹉老鼠蛇精我全问过了,一个个都没见到。”狐狸烦心,咬牙切齿地拿爪子撕桌上画符用的黄纸,亏他居然能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还挺齐整。

“你继续撕吧。”黄少天脑中转过一巡,忽然有了眉目,“若周泽楷解了你的印,你能找到你朋友么?”

这问题太蠢,狐狸都不想回答,只甩了甩尾巴。黄少天一扶剑柄,“那成,我去找周泽楷。”

“说到底还是你想去找觋师而已!”

 

觋师毕竟是供职朝中的一阶官职,周泽楷今日按例为宫中做法去了,黄少天只好蹲在城门口等他。

午后觋师大人总算出来了,黄少天饿得晕头转向地去拦他的车。

周泽楷撩起门帘,一句“有事吗”都还没问,黄少天便见缝插针不跟他客气地钻进车里,朝对方装可怜:“有吃的没?随便来点我垫垫肚子。”

始终坚持辟谷的觋师两袖清风,只能无言看他。

好在觋师心地善良,路过街边摊的时候下车给黄少天买了一包炒栗。仙君坐在觋师身边噼里啪啦地剥栗子壳,吃的都堵不住他的嘴,“……我跟你说栗子就是得现炒的热乎的才香,味道挺不错还是甜的,好吃。尝尝?”

“……找我何事?”

“拘妖堂里那只狐妖想让你解了他的封印。”

“不可。”周泽楷直接拒绝。

“看不出你还挺牛鼻子老道啊,想也是,你这家伙画个符都那么一笔一划的脑子难转弯也是正常,”黄少天剥了个栗子塞到周泽楷手里,“拘妖堂里少了只兔子精这事你知道吗?”

此话一出,周泽楷瞬间敛了神色,看向黄少天。仙君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小脸一红,嘀咕:“怎么?突然发现本君玉树临风了?要对本君表述钟情?”

“我不知道。”周泽楷说。

仙君刚要继续吃他的栗子,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不知道?你是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周泽楷点头。

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有人在觋师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兔妖带出了卜筮所。兔妖身上有觋师结的印,若连觋师都能瞒住……黄少天栗子也不吃了,剩下的拿油纸包好塞进怀里,一拍手就要跳下车:“我有点事要忙,刚我给你的那个栗子记得吃掉啊味道真的不错的……”

周泽楷叫住他:“你有眉目?”

“我……”黄少天声音一顿,转而笑了,“你猜呀,猜对了本君可以赏你一个香吻。”

趁周泽楷被这话调戏得窘迫一瞬,黄少天已经跃下了车,往反方向跑去。

他到底还是不敢说。

车夫轻声问道:“觋师大人,现在还回卜筮所吗?”

“……嗯?回。”

车内的周泽楷指尖捻着那颗栗子出神,半晌后慢慢放进了嘴里,黄少天没骗他,确实味道很好。

 

19.

城中数起缺魂症,失魂后又回魂之人,受伤的花精,失踪的兔妖……黄少天愈走愈急,心中已是笃定了祸首。

苏留。

凡间志怪故事里常有死物成精的传说,究其原因大多是精神精诚,日夜思念所致,但死物毕竟是死物,无魂无魄,本就不该存在于天地间的,向来存不长久。

能活于世间的,必然需得有魂有魄。

“原来如此……”黄少天喃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突然大笑起来,仙君瞳孔精光栎栎,手中握紧了剑柄:“倒是省了本君的功夫。”

他心中主意已定,正好昨日蓝河已给了他天庭的答复,他径直往目的地而去:“没想到这就要来上一出我最擅长的坐以待毙呸呸呸……是坐收其成好整以暇请君入瓮,九缨那家伙还不信本君聪明绝世,哈哈哈!”

 

周泽楷刚进门,九缨就跳了出来:“黄少天人呢?他跟你说了没,你快解了我的印我好去找人。”

觋师思考片刻后道,“若卜卦不成,就除封印。”

“都什么时候了,还卜什么卦?”狐狸头一回没有对着周泽楷好声气,“我若敢诈你,便遭天打雷劈不为天地容,如何?”

这等狠话都说出,周泽楷只能点头:“解印需一日。”

左右都是要时间,狐狸急得掉毛也没用。

去解印堂途中,周觋师突然想到一事,方才狐妖说到天打雷劈,身边倒是有个真要受天打雷劈的人……周泽楷摇摇头,暗自无奈,也不知那位仙君劫期到底是何时,等他回来问问他好了。

 

十二个时辰后,解印堂的大门被九缨一脚踹开,他如今解了印化做人形,到真有点千年妖君的风范——茕之与他同山修炼,气息相近,他要找寻相当容易。然而当九缨掐指一算时,不由一怔,他冲出大门,便看见了蓝河怀中抱着的兔子。

“周觋师可在此地?”地仙问道。

“我在。”周泽楷走了出来。

蓝河将那只兔子托给了九缨:“他被人抽去一半妖魄,弃于小仙辖地,云……有人托我将他带回卜筮所,说觋师可救。”

九缨咬牙,“是谁干的?”

“散道苏留。”蓝河答道。

“本座杀了他!”九缨龇牙欲裂,周泽楷拦住了他,他看向奄奄一息的兔子,“先救他。需要你的妖力。”

 

如今已近暮春,云梦泽中桃花已谢,新绿仍在,黄少天已在此地干等一日。无花可赏,剑也练够,天气阴沉,仙君只能靠着树打哈欠,他听见脚步时头也不回:“来啦?”

“黄小友安好。”

“谁跟你友,”黄少天转身,“真论岁数,你还占了我一个‘小’字的便宜。”

苏留笑而不答。

“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黄少天冷冷道。

苏留漫不经心地掸掸袖子,嘴角是上扬的:“仙君贵人多忘事,我却是向来记得仙君的大恩。”

“本君点化你,不是允你做这样的事的。”黄少天扶着腰间的剑柄,字字铿锵,“取人魂,妖魄,仙识,炼成自己的三魂七魄,你倒打算的好。”

“我只是不想再做一个死物。”苏留摇摇头,他的目光有一瞬的茫然,随即回到了平时温润的模样,“我曾经对仙君说那个故事时,仙君告诫在下休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但是我偏偏……就是这么贪心。何况仙君生什么气呢?我并未取他们的性命,不是吗。”

黄少天咧嘴:“少了魂魄的生灵,于死何异?何况你当我不知道你那回魂之术?以寿补魂,那几个凡人只怕活不过今年,等他们寿终正寝后,魂魄残缺者地府亦不会收留,更不得入三界六道,永世游荡在荒野之中,岂不凄凉?”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苏留向黄少天的方向走了一步,“仙君既知我是死物,死物怎么会有感情?”

“那你对周泽楷……”黄少天指节因为骤然的用力而泛白。

苏留微微歪了歪头,模糊的笑了:“那是谁?”

 

黄少天霍然拔剑。

 

城中有见多识广的老者在茶楼中侃侃而谈。说百年前曾有落雷劈在京中一富户家中,事后人们发现富户的一名宠妾失了踪,而落雷处却多了一具猫尸;又说曾经见深山中暴雨雷鸣,湖水倒灌,露出湖底碎成数截的焦黑龙骨……

“这便是天劫了,就算是修行千年的仙人,到了该应劫之时一样不能避过。”老人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酽茶,干疏的胡须微颤。

“仙人们历劫下凡时,多会化作凡人历经一世,以了结自己未尽的尘缘红线,因果恩怨,最后以十方雷海涤去凡尘,大彻大悟,修为自然更上一层。”

“那他先前的那些情债,都不记得了吗?”有人问道。

老人的手摩挲着茶杯,悠悠道,“红尘两忘,自然是不记得了的。要不你看好些传奇里,怎么都说最多情者妖,最无情者仙呢?”

“哦,确实确实……”大家都赞同地点头,这一折便揭了过去,说起了其他的秘辛八卦。坐在大人膝上的小娃儿咬着手指,忽然一指远处,“阿爹,好黑的云。”

那正是云梦泽的方向。大人顺着看过去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将小娃放在地上,拎起油纸包好的给自家娘子买的新制糕点,“不能再坐了,这要下大雨哩。”

“哎呦,真的,云这么低,一会只怕还要响雷,我家囡囡最怕这个,可得赶紧回家。”

“那我也先回去了,顺路一起走。”

围听的众人纷纷告辞,饮茶的老者眯起浑浊的眼,看向远处低矮而厚重的云层,咂着嘴,从牙缝里吐出一点茶叶沫子,喃喃道:“……恐怕就是有人要渡天雷劫呢。”

 

黄少天是用剑的武天君,哪怕没有仙力相护,论武力在世间也鲜有敌手。然若要对付苏留,凡间的剑器自然无用,他花三日寻得开刃见血之剑,又用五天时间以自身血气饲之,剑身杀伐凛然,正与苏留相克。苏留心知大意不得,一剑袭来时他便立刻避开,他下界不过十数年,偷学了几样旁门左道,在体术上自然捉襟见肘,好在本相是一根柳枝,身影总还是轻便的。这么躲了数十剑,他反倒笑了起来:“仙君真是艺高人胆大。”

“过奖过奖,这也是本君的优点之一。”又一剑刺出,角度极其刁钻,削掉了苏留的半扇袖幅,裂帛之声响起,苏留向后疾退去,黄少天脚步挪腾,飞快跟上,三剑之内,苏留身上已经见了血——他知晓不能再与黄少天缠斗下去,否则没准下一记便是割喉贯心。

苏留终于找到机会身形翻转,一跃而起,落在了一枝桃干上,黄少天仰头怒视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适才我说起其他人,仙君不见动怒;而我只说了那位觋师一句,仙君便要拔剑呢?我可没碰过觋师的魂魄。”苏留的口气飘忽而困惑,周身青光荧荧。

“我喜欢他,所以容不得有人骗他负他。”黄少天字字句句,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落地成声。

“骗他负他……”苏留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大笑了起来,一张脸上哪还能见曾经半分的温文,他笑得几乎要流出泪来,细长的眼中红光闪烁,那是他魂魄即将炼成的征兆,“哈哈哈,枉我当年何等敬仰你畏惧你,原来你竟是一个蠢材!”

“什么意思。”黄少天眉角跳了跳,指向那人的剑尖分毫不颤。

苏留笑够了,从桃干上一跃而下,黄少天还没看清动作,苏留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两人近在咫尺,只听苏留在他耳畔低声道,“我笑仙君蠢,就是我还差一味仙识就能得偿所愿,仙君就正好送上门来。”

他手指一点点用力,几乎可以听见骨骼受到压迫时发出的吱呀声。

“只怕你没那么容易得手。”黄少天讥讽。

“仙君如今凡人之躯,能奈我何?”

苏留手中再用力,黄少天掌中剑终于脱手,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没准我吞了仙君的仙识之后,真的可以对那位觋师动情呢?仙君成就一桩姻缘,也算是……功德一件。”

黄少天疼得冷汗涔涔,却一声不哼,少年垂着头,微微勾了勾嘴角,“喂,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下凡?”

“与我何干?”苏留皱起眉,正在思索怎样便捷抽出仙识的办法,“总不外乎是为了那个觋师。”凡在上界呆过的皆晓得黄少天对周泽楷的心思,他一株殿前迎客柳枝怎么会不知?

“错了。”黄少天猛地转头看向他,眸光噬人,在瓢泼雾气里亮如星子,“小木头棍,你没发现你这雾障比你预想的要厚重么?因为本君让此处地仙早就给我布好了岚阵……”骤然的剧痛,让他声音一噎。

苏留见他被人扣住还这么啰啰嗦嗦的,已有些不耐烦,干脆将事先就准备好的妖界青藤绑在了两人的手腕上,准备施术抽魂,青藤触肤即溶,如同活物一般没入皮肉之中,挣脱不得。

黄少天看他施法,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笑,“苏先生,你可要绑紧点啊。”

“你说什……”苏留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头顶轰隆一声,如同千鼓齐响,万马奔蹄,汹涌地从云层中滚过,经久不息。一道白电自上空划过,照出苏留愕然的五官。

眼前的少年,龇起一口雪白的牙,笑意灿烂。

本君下凡。是为了渡劫。

 

苏留呼吸一窒,几乎是脱口而出,“不……”

“苏先生真会挑日子,再晚一天,我可就走了,先生上哪再去找个仙识炼化呢?”

“住嘴……”苏留颤着手,慌忙想要解开青藤炼化之术。

黄少天用还能动的那只手牢牢攥住对方的胳膊,目光灼灼:“只是先生,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为我指点指点。仙遭雷劫,能涤凡尘;妖遭雷劫,能蜕旧皮,若是一截无魂无魄的木头条,被十方雷海,九霄电掣这么劈上一个来回,会是什么样呢?”

渐渐有狭长的电光开始自云层中探出了头,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下来,此刻刚至申时,便已经同子夜无异,黄少天的脸被交错的闪电照耀得半边漆黑半边惨白,却是含着天底下最肆意的笑,他静静地直视着慌乱的苏留,一字一顿说道,“陪我一起渡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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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线索应该在这章里都……解释清楚了吧_(:з」∠)_

还有两章就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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